宫人们的衣衫会绣上名字以免拿混,而那红缎又确实是给小宫人们制衣用的,在座之人尽皆清楚巧茗封妃前是尚食局的小宫人,还没来得及正式通过考核得到品阶,真是没有一样不在说明那件主腰就是她的!
巧茗本也不曾指望自己能够顺利将冤屈洗脱干净,不过是侥幸一搏,心底真正寄望的还是早就知道真相的韩震事后能拉自己一把。
然而,现下这般的情况还是让她感觉自己成了菜板上鱼肉,被钝刀一下一下割据着,备受煎熬却总是不得解脱。
“很好,我明白了。”太后目下倒是不动声色,又再追问道,“那你再好好看看,可认得出这布料是给小宫人做什么衣裳用的?”
“是主腰。”典薄女官答得甚快,又怕众人不信似的,细细解释道,“外衫根据品阶与任职之处采用的布料与颜色会有些许差别,但内衫却不会。宫人数量有千余,其中半数并无品阶,她们的贴身衣物,一年按季下发四套,其中的主腰便是用此种红缎裁制,再以同等质料的黑缎滚边。这是尚服局用量最大的一种布料,奴婢是万万不会认错的。”
德妃原是想帮巧茗一把,不想此事越追究越突显出她有问题,心中不免有些懊恼,一句话也不曾说。
柳美人却是得意的不行,尖尖的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掐着嗓儿问道:“女官,你刚才不是说宫人的衣服上都缝着名字么,敢问这名字是随便缝一缝就算,什么人都能假冒,还是有讲究的?”
典薄女官拿不准这位娘娘的身份与目的,但她身在尚服局,自是不可能当着主子们的面说出尚服局的活计是随便做的这等话来,因而只道:“特别的讲究倒是没有,只是采用的青绿丝线乃是特殊染料染制的,不会脱色。毕竟缝上名字的目的是为了区别各人衣物,若是洗脱了色,那便无用了。”
“那这种丝线可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到手的么?”柳美人还记着德妃刚才的话,问来问去都是为了洗去自己冤枉巧茗的嫌疑。
“当然不是,那种染料是咱们尚服局的前辈专为绣名字自制的,市面上绝无仅有,又因配料难得,所以成品丝线管理得很严,绣娘当值时领了多少线,缝了多少件衣裳,交班时又退回多少线,都是记录在案,不可能私藏,更不会外传。”
柳美人听了这话,便不再言语,面上笑容却是毫不遮掩。
“行了,都问清楚了,你可以回去了。”太后简直听不下去,摆摆手,叫吕嬷嬷赏了五两银子给她。
待女官退下后,太后便寒着脸冲巧茗道:“端妃,我只问你,那男人是谁?这等秽乱宫闱的人,必定得处置了,你今日将他供出来,便算你有份功劳,我会对你从轻发落,若不然……”
“太后,妾身真的是冤枉的。”
适才向典薄女官问话时,巧茗本是坐在侧旁的玫瑰椅上,这会儿不用太后吩咐,自觉跪在地上,“妾身一直规行矩步,从未逾距过,而且后宫中除了陛下,也没有旁的男人。”边说边给太后磕了个头,“希望太后明察,还我清白。”
太后见她言之凿凿,神情虽有些委顿,却未有半分惊慌,并不像在说谎的样子,倒也有些犹豫。
先帝去的早,是以那一代的宫妃间并没有出现过什么争宠的事情。但没亲眼见过,不等于没有听说过。当年她要进宫前,家族中人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自是要传授许多后宫之中争斗的诀窍,更不吝请来前朝后宫中任职过的嬷嬷宫女之类,讲述那些勾心斗角的实例。
端妃近来风头正盛,若遇到居心不良的,栽赃嫁祸,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美人察言观色,便知道太后有些动摇,忙道:“这东西六宫里虽然没有旁的男人,但出了凤仪门,便有羽林卫,从前你在尚食局里,自是能在凤仪门外四处走动的……端妃姐姐,太后向来宽宏大量,你还是老实说了吧,若是从前的事情……”
“你到底想暗示些什么?”巧茗怒道,“若是怀疑我被册封前便与人厮混,大可去敬事房查证档案,便知初五那日,我首次侍寝时可有落红,是否完璧。”
柳美人不怒反笑,“太后娘娘,您可别怪我说话难听,因入了宫,便是要服侍陛下的,所以嬷嬷也教了我许多……”她略微低了低头,显出有些羞涩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仍旧清晰响亮,“这有时候也不是非要破了身才能做那事儿,还有许多旁的方法。至于做过这些的女子,表面上虽还是清清白白的,但内里荒唐,同样是不贞的。在眉儿眼中,此等不贞不洁的假完璧,还更加虚伪可恶呢。”
太后拢在衣袖里的手攥紧了拳头,沉声道:“端妃,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巧茗摇头道:“太后娘娘,我没有做过,没的可说。”
“好。”太后点头道,“既然你如此坚持,哀家便相信你,不过若要服众,总是要经过一番考验,如你能挨过五十杖仍不改口,此事便算揭过。”
后宫里的私刑,五杖十杖,只是皮肉伤,不伤筋不动骨,不过小惩大诫;若是犯了大错,便是杖二十,姑娘家到底娇嫩,挨了二十杖肯定早已皮开肉绽,不将养伤几个月根本好不了;若是再挨多十杖,也就是杖三十,那就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如果不是根本不打算留下这个人,一般也不会罚得如此重。
至于杖五十……
看着吕嬷嬷领进来的五大三粗、壮硕不输男人的几个婆子,柳美人得意洋洋地掩嘴轻笑,德妃自从怀了身孕便存着为孩子积德的善念,不忍心再看,悄悄转过身去。
巧茗也明白太后这般做法,压根儿没打算查出真相,而是立心要将自己打死了事,便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可那几个婆子力气太大,数双铁钳似的手抓得紧紧的,她人单力薄,哪里能是对手,硬是被她们架到条凳上趴着,连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杖棍紧跟着重重落下。
只一杖便疼得巧茗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眼泪也克制不住地淌了出来。
眼看着第二杖又要落下,忽听殿外内侍唱道:“皇上驾到。”
那举着杖棍的婆子闻声手中一顿。
“接着打,天塌下来也不许停。”太后喝道。
那婆子立刻精神一抖,使足了力气挥起杖棍,之后便见明黄色的身影一晃,她什么都没看清,只觉手腕剧痛,几乎快要断掉一般,身体跟着失了平衡,连人带棍向后一跌,正正巧与坐在玫瑰椅上的柳美人撞在一处。
柳美人不防变故突起,愣是被连人带椅撞倒在地上,婆子厚重的身躯大石一样压在她身上,那杖棍更是结结实实地在她额头砸下。
“母后这是做什么?端妃犯了什么错,要这般重罚?”韩震阴沉着面孔扶起巧茗,将人揽在胸前护着,开口便是语气不善的责问。
太后自是不会怕他,平心静气地将事情讲了一遍给他听,然后又重申道:“端妃说她不曾犯错,哀家便信她,杖责只是考验,若她能坚持下来,那哀家便下令宫中众人封口,以后谁也不许拿这事儿来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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