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女
凌波仙子不幸在秘境陨落,其夫启山真君和妻子有誓言羁绊,大恸之下,神魂涣散,不得不闭关静修。林韫玉原不忍离父而去,林启山却道:为父再无续室之意,出关之日不知何时,你外祖母雨若尊者,乃是合欢宗无相境大能,念及你无人依傍,要遣人来接你。你十七筑基,天资不凡,正该往宗门寻本命功法,去北陆依傍外祖母及姑舅姊妹,亦减我内顾之忧,如何不去?
林韫玉弃云舟登岸,早有晴岩峰来接她的人等候,为首的是个肤白体香的美郎君,发束绉绸抹额,身穿水红绫窄袖袍衫,外罩青缎半臂。虽有腾云境修为,面对韫玉的时候,却十足的温柔可亲:我乃晴岩峰掌事燕羽,仙子在这便是自己家,修炼上缺什么东西,或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告诉我,下头人伺候的不好,也只管告诉我。
燕羽带着她换了飞行法器,在云端翩跹而过,将这芙蓉城的仙街云路娓娓道来,香椿坊的食肆,桃花坞的美酒,涌金巷的集市,乃至如意里寻欢作乐的好去处这合欢宗治下的芙蓉城,街市繁华,人烟阜盛,果然非别处可比。
韫玉曾听母亲说,北陆十洲,有九曜宗、拂曙山庄、合欢宗、鬼哭陵、夜阑阁、萤辉阁、月上宫、点苍派是信奉强者为尊之地,灵、道、魔、武、妖、鬼、邪修无所不有。
从芙蓉城横塘里泊舟码头,飞到合欢宗山门前,腾云境的金丹真人催使法器,也要足足半个时辰。只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石牌坊上写着合欢宗三个字,题着一副对联是:
当日愿为连理木
春风不复合欢心
那笔字说不尽的风流窈窕,林韫玉待要细看,竟觉目眩神迷,燕羽忙以袖遮盖她的视野:此乃我合欢宗开派祖师,锦瑟尊者的真迹,待仙子修习过抵御幻术的功法,可再来此练心。
验明正身后,燕羽收起飞行法器:升月台前这万阶浮岚天梯,不论修为高下,一律不得飞行,我陪仙子走上去吧。
浮岚天梯说是万阶,严格说来是9999级台阶,五缓四陡,扣合九九之,前置左右两侧共四个平台,被称作长生、青云、有余和琴瑟、分别代表着修士的道、法、财、侣。
说是走上去,除了从凡间遴选来的幼童,要入门问心外,修士们无需真的要用脚走,只要不借助法器高空飞行就好。
绕升月台上供奉祖师牌位的明堂而行,再乘上法器,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燕羽顺路指点她,宗门演武场的元嘉里,水下试炼秘境的玄武湖,坐拥万顷良田,供给灵植的阳羡谷,用于炼丹炼器的云深坊及至雨若尊者的晴岩峰,庭燎绕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
燕羽带着她直奔晴岩峰正殿,却见清流一带,势若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着琉璃风灯,满园芳菲花树上,亦悬灯万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诸灯,仅白日看来,已是水天焕彩。见她瞩目,燕羽遂笑道:等入夜了仙子乘船来细赏,方是银光雪浪,琉璃世界,珠宝乾坤。
一路遇上的执事弟子,莫不笑迎上来:刚才尊者还问呢,可巧仙子就来了。燕羽在此,其余人等不敢越矩,不过是争相导引而已。
林韫玉过穿山游廊,方进房,闻得麝兰馥郁之香,只见众人围簇中,是一位春梅绽雪、霞映澄塘的美人,韫玉知是外祖母,正欲下拜,早被她抱住,搂入怀中。修至无相境的仙尊,这会儿却泣涕如雨:好孩子,我膝下唯你母亲,如今先我而亡,不得见面,怎不伤心。韫玉看着她与母亲李宓颇为相仿的容貌,心中亦是酸涩,也不禁泪流满面。
众人慢慢解劝,韫玉方行过礼,雨若仙尊说:你母亲从前在宗门时,我亲自教导。我座下两个弟子,你母亲遂与他们以师姊妹相称,如今你大师姑静涵道君闭关,往后再见吧。
遂指一元婴女修道:这是你二师姑,妙清道君。妙清便指一温雅秀美的女修与她:这是我的首徒婉华,你喊师姐便是。韫玉一一拜见,雨若仙尊又道:请姑娘们,今日远客来了,可以不必上学去。
燕羽答应一声,下去吩咐。不一时,只见三位姑娘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身材合中,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束。
韫玉忙起身上来见礼,互相厮认。
雨若仙尊本姓卢,出身北陆拂曙山庄,后来与合欢宗一尘尊者李光盛结缘,就拜入了夫君的宗门,一尘尊者陨落后,她将李氏族中有修炼资质的几个女孩挑选出来,收在身边亲自教养。
最年长的一位名唤春敷,号庭芳仙子,已有金丹修为,如今往中州参加风云会去了。其余三个女孩儿便都在这里,依次是觉夏、秋颐和凌冬。除了凌冬仙子还在炼气期外,其他两个姑娘都已筑基,她们年龄与林韫玉相仿,修为也在伯仲之间,俱是少年天才。
雨若仙尊遂问她修炼之事:你习的什么功法?平日惯用何种武器?韫玉道:我从引气起,便习母亲给的一门澹月春深,因修的是法剑,身法便用飞英落,方才筑基,还未习本命心法。
雨若仙尊道:这正好,明日便让燕羽带你往钟灵峰去,择一本命心法。
一语未完,只听后院中有笑语声:我来迟了,没得迎接远客!韫玉思忖:这里的人各个敛声屏气如此,这来者是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执事弟子拥着一个丽人从后房进来。这人打扮与姑娘们不同,她头梳高髻,上插牡丹花一朵,髻前玉簪步摇几串珠饰,石青黛画倒八字眉,眉间金箔花钿,嘴角两侧以靥相点,身着百蝶穿花大袖衫,外披五彩刻丝锦绣罗帔,下着翡翠撒花长裙,裙摆下露出两只莲花形的如意履,当真彩绣辉煌,神妃仙子。
林韫玉暗赞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遂行礼以首席师姐呼之。那人奇道:你如何认得我?
虽未识面,却早有耳闻,掌门首席的棣华师姐,言谈爽利,上下称颂。
棣华因携着林韫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一回,仍送至雨若仙尊身边坐下:天下真有这样灵秀人物,我今日才算看见了!这通身的气派,怨不得尊者天天口头心头一刻不忘。我便是女郎,也要疼她不过来。话锋一转:只可怜我这师妹命苦,怎么凌波师姑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雨若仙尊笑道:我才好了,你又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也才劝住了,快别再提了。
棣华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师妹,一心都在她身上,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了尊者了,该打,该打!忙拉了韫玉的手问道:师妹骨龄几岁了?如今修的什么功法?习得丹器阵符哪一样?师妹且安顿下来,明年开春就是十年一度的花朝节,咱们芙蓉城可就热闹了,到时候我带师妹去玩。
韫玉一一答应了,雨若仙尊便对棣华道:你如今帮衬你师傅,忙着各大宗门冬日年礼的事,倒难为你这孩子专程过来一趟。
棣华笑答:适逢年节,师傅每日往各大宗门赴宴去,实在抽不开身,有事弟子服其劳,尊者虽然体谅,礼数却错不得,我乃掌门首席弟子,论礼也该来的。何况我幼时多蒙凌波师姑教导,如今既然将师妹千里迢迢接了来,便是私心,我也想来看看的。
这便是你的好处了,怎么怨的人疼。雨若仙尊叹一声: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且去忙吧,我们也好自在说会话。棣华仙子遂起身,又拉着韫玉说两句话,方去了。
雨若仙尊因嘱咐韫玉:你这几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修行论道,或是切磋,偶一玩笑都有尽让的。我只一件不放心,世上多少轻薄浪子,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你休要信他。以好色不淫为解,又以情而不淫作案,需知此皆饰非掩丑之语耳。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虽多有修七情六欲之道,却也最忌讳耽于情爱,荒废修为,你若有问鼎大道之志,于此事上务必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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