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春思虑再叁,还是藏下了手谕。
越春算是现下宫中位份最大的,她还是按照皇帝的规格,给荣绵停灵满二十七天,但最终却未葬在皇陵,反而与扪拮合墓埋在了洗华寺背坡。
荣绵身陨第二日,群龙无首,赵逾和顶了上去代理国事。
他是原先先帝从宗族过继来的,其目的不言而喻。先前虽有荣绵异军突起,但如今事罢,也算得上众望所归。
只是他并未能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子。朝堂官员一分两派,一部分推举戚廉隅,另一部分又维护着赵逾和。
盖因荣绵死前留下了证据,竟指明赵逾和在先帝的补药里动了手脚。先帝膝下无子,皇位落到他头上是早晚的事,他竟然迫不及待到这个程度——其心可诛!
谁知道先帝遗诏临时改了继承人是否有知道了他的险恶用心的原因呢?
况且唯一传出来这个消息的太监第二日便离奇身亡,或许还有其他更加骇人听闻的旧事也未可知。
总而言之,六皇子用心险恶,不择手段,委实不配为良君。
但这么一说,六皇子派也不服了。做皇帝的要的就是个魄力手段——古往今来多少弑父弑兄的皇帝,不也有开创了盛世的?大惊小怪!
再者说,前段时间戚廉隅养私兵的丑事可也爆出来了?其心就不可诛?!
六皇子尚且是宗族过继了去的,也算得上正统,戚廉隅可是半道儿寄养的,八杆子打不着罢?
——况且这私兵他至今都还未曾交出来,俨然也是个有狼子野心的!
两派人谁也不服谁,相互中伤诋毁,不可谓不难看。
越春冷眼瞧着朝堂的闹剧,没有出手的打算。
人非草木,荣绵离世给她带来的沉痛不是假的。朝堂里纷乱,根本没人在意这短暂如烟火的长公主的身陨。越春几乎是行尸走肉般走完丧葬的流程,人才从那种恍惚的沉痛消沉中走出来。
她自认为同荣绵交情尚且不深——不过是偶然一起入了光怪陆离的局——但那也是他们刻意为之,回宫之后偶尔充扮聆听者。她对荣绵更多的是欣赏。但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交际关系,就令她沉痛许久。
越春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她不该同这样虚拟杜撰的“假人”产生这样深的羁绊,这对她毫无益处,甚至可能在未来某一个天朗气清的下午,在她窝在摇椅里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浮上心头,叫她平静的内心多了一丝沉痛的惋惜和不甘的怨愤。
她本就应该像个局外人,像个木偶戏的操纵者,在必要的时候提线扭转。而操纵者是不会怜惜木偶人的。正如她不该眷恋……戚廉隅。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思绪。
说起来先帝在赐下戚廉隅同余常欢的婚事之后不久,又赐了赵逾和同国子祭酒家的婚事,说是好事成双。这一朝殡天,婚事还是得照常进行。这两样都落到了越春头上,近来也都在操办中,不可谓不忙。但她第无数次听到底下的人闲聊八卦时说到戚廉隅不为人知的花月秘辛,深感离谱且慌张。
离谱的是女主竟是越春本人。无非就是他们南下的事儿被人扒出来了,好一段魔改曲解,竟传成了私奔。
慌张自是因为那夜偏殿的激吻。
但好在这事依旧是埋得严严实实。毕竟只是一个谁都没有料想到的意外。
而她作为这个女主角,毫不意外地发现花月秘辛与事实要么是一点不搭边,要么就是过度解读妖魔化。
本着越描越黑的态度,越春也懒得多管,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是了。
戚廉隅赵逾和二人婚事只差了叁个月,越春亲自去礼部跑了一趟,亲自督工,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枕流早已在门口点了灯翘首等候,等瞧见她的身影,这才迎上来。“娘娘,六皇子已等候多时了。”
荣绵尚在时,他还忙得抽不开身,近来倒是又时常有空往寿宁宫跑。像是终于尘埃落定后,尚能分出心神奖赏豢养的宠物,又像是执着棋子,密谋着更大的局。
越春脚步顿了一瞬,随口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枕流道:“未时就来了。”
两个时辰,确实是等了许久,倒省得她差人去请了。越春点点头,走到正厅才挥退了一干下人。
赵逾和站起来行了一礼,越春摆摆手,问道:“可是为了婚事而来?”
赵逾和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意,道:“自然不是。母后别打趣我了,这门亲事本也不是我所愿。母后一直知道的不是吗?”
他眼睛在越春脸上流连一圈,带着些莫名的缱绻,像是久别重逢的爱侣。
他同原身也就差那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倒也勉强能算作爱侣。
这话越春委实不好回答,干脆装聋作哑:“本宫可不知道。”
越春本想说得云淡风轻,但偏偏叫人听来却觉得在阴阳怪气。
赵逾和走到她跟前,曲下一根膝盖,半跪在她面前抬头仰视,伸手握住她的,道:“母后知道的。等尘埃落定,我会给母后重新拟个身份,到时候谁也不敢说什么。”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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