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物砸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就像是装满隔夜菜汤的透明袋子炸了开来。
地上的东西,赫然是一只腐烂的人臂!
人臂跌摔成了一片肉酱,骨是骨肉是肉地分散开来,外带摔出一股埋藏日久的发酵臭味,老管家也终于在这恶臭的刺激下,一口痰咯在喉头,厥了过去。
这根人臂仿佛是投入平静水潭的一颗小石子,很快,伴随着漫天肆虐的羽翅扑棱声,异物的下坠声纷至沓来,恶臭围绕着整个许宅炸了开来。
季三昧被味道熏得踉跄几步,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根本看不清沈伐石在哪里,只记得自己抬头看到姑获鸟阵时,沈伐石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季三昧所知,鬼车从不结伴行动,从没有出现过这样几十只鬼车抓捕同一个对象的情况。
他白天特意去抱了那孩子,已经确定他和自己不同,绝非什么特异灵根的持有者。
除了体寒得有点瘆人外,他和一般的孩子似乎没什么不……
思及此,季三昧的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沙沙的怪音,像是蜈蚣一类的肢节动物用足肢摩擦地面时的响动。
这种恶心感不亚于从脚背上爬过一条蛇,令季三昧的后颈炸开了一片鸡皮疙瘩。他对于危险向来敏感,一个翻身挪离原位,再一回头,一双绿灯笼就从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横掠而过,尖锐的钩喙把空气从中解剖开来,发出一阵可怖的切割声。
‐‐如果自己刚才杵在原地,恐怕现在已经被拦腰叨成两截了。
他惊魂未定,正欲起身,突然听得从背后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
一个尖细的声音说:&ldo;三昧,来娘亲这里。&rdo;
季三昧僵住了,缓缓回过了头去。
一只生着女人面的姑获鸟蹲在自己身后,距离自己不过半尺之遥。她浑浊的眼角缓缓一挤,流出了不明的物质,浓密羽毛覆盖下的人脸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尝试把五官进行一次复杂的移位洗牌。
季三昧看不清她的脸,便朝前迈了一步。
尖细的女声带着逼人的热腥气席卷而来,炽热地舔上了他的脸颊:&ldo;我儿乖乖,我儿乖乖‐‐&rdo;
季三昧愣住了。
他听得出来,女人在唱歌。
她的声音虽然尖而干,但极力保持着柔暖与轻和,她望着季三昧的目光里带有着无限的痴爱,不知道是出于母爱,还是出于食欲,亦或是两者皆有。
季三昧试探着问:&ldo;你是我的母亲吗?&rdo;
鸟羽窸窸窣窣地从怪物身上褪下,幻化成纤细动人的女子形体。然而天色如墨,光源稀薄,季三昧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只能感觉到她的眼神充满鼓励和温柔的光芒,像是一穹漂亮的水糙,让人往里踏一步就要溺进去。
季三昧的语气有了动摇,他追问:&ldo;……母亲,你爱我吗?&rdo;
面前的女人向他温柔地展开了双臂,指尖上还沾着腐坏的肉脍。
季三昧伸出一只手,缓步向她走去。
即使他的手掌被女人尖锐的指甲刺了个对穿时,他亦是无知无觉,仿佛陶醉在一场充满温情的迷梦中。
女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慈祥的面纱,但是片刻过后,这张面纱便发生了奇异的形变,咯咯的痰响从女人的檀口中争先恐后地挤出,她皮肤下的关节更是发了疯似的痉挛抽搐起来。
季三昧抬起头来,一片燃烧着的繁复咒纹在他左眼眼珠里熊熊燃烧。
他问:&ldo;母亲,你究竟是爱我,还是爱我的血肉呢。&rdo;
孩子依恋的不是母亲,他们更多依恋的是一种脉脉的温情,而&ldo;母亲&rdo;这个角色,恰好是无尽温情的源头。
这只鬼车大概是在刚才自己同沈伐石说话时,偷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趁机跳出来,想要迷惑自己,将自己拐走。
很可惜,季三昧的这根关于母爱的弦天生就是失敏的。
妄图冒充他母亲的鬼车在他脚下疯狂地打滚、呻吟、嘶鸣,季三昧的血美味且有毒,加诸在他血液中的咒印,正在这女人体内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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