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很快地对我说:“我女朋友死了。”再没有多停一秒,站起身来走了。我一时回不过神来。女朋友?死了?他的女朋友是谁,我完全不知道,听闻他的名声颇不清白―――但谁要一清二白?这什么世代,男人的清白都以正常为代价。但我没机会问太多,杰夫的电话来了。真的是十分钟。“哎,我劝你还是不要变成玛丽女王的样子吧,第一她脸太尖了,第二她死得可难看了。”我气不打一处来,呸呸呸,什么跟什么。而且---你在哪里看到的玛丽女王啊。他说:“我叫一个朋友回1592年看了一下,顺便带了一幅画像回来,啧啧,女王皮肤可不怎么好,那时候的化妆品质量不过关吧。”我歪着头拿着手机,愣了半天。清清嗓子,却硬是出不了声。一个人用一种很正常的语气跟你讲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你一门心思要相信他,但实在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放到谁身上,可能都有我眼下的表现吧。荒谬到此还不算完,他在那边不知道捣鼓些什么,唏唏簌簌,好像还在低声跟人说话,然后对我说:“哎,一会有人送那个画像给你啊,你看看有没有参考价值。”这个家伙说风就是雨,一下就收线,毫无缓冲余地。要是和他两地分居谈恋爱,想打电话缠绵一下不是要气死。是谁洞悉我的心事,冷冰冰在我身侧搭话:“相信我,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就在我的耳边,离得如此之近之突兀,我惊吓到几乎当即跳了起来,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唯独眼角仿佛有幻影一般的身形轻柔闪过,空气中微微的风意轻抚,在这全封闭的摄影棚中显得奇异,我迷惘四顾,发现我脚下有一卷东西。厚而韧的皮底布面长卷,手感粗糙结实,制作工艺简单直接,不大像是现代的东西。我满怀疑惑拉开,浓墨重彩扑面而来,带着强烈刺鼻的油彩气味,我瞪眼一看,脑门上好像给人劈面一掌。画卷中人头戴皇冠,手持权杖,披风上镶嵌重重累累的黄金流苏与宝石,神态庄严,眼望前方,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肃穆中透出女性独特的柔美气息。人物背景是独角兽像。苏格兰王室象征。千真万确,这幅图画,画的正是苏格兰玛丽女王。什么时候的画像?谁把它送到这里来?耶稣基督。我在角落里的一惊一乍,没有逃过二哥的眼---或者他一直在注意我也未必。走过来问我:“你在看什么。”随即就被那画卷吸引,他的抓狂程度比我何止高出一点点:“提阿尼女王画像真迹?”看他的样子,就算十个女朋友在眼前死给他看,估计也抢不到一点风头,抓着那画卷小心翼翼,沙里淘金一样慎重其事盯着看,一路喃喃自语:“形象饱满,初启蒙的透视人物画法,这个金和紫是典型的宫廷用色,底材精美,是真的,真的。”眼睛里要喷火一样,猛抬头把我看着:“你在哪里弄到的这个?”我老实答:“朋友送的。”他的表情好像我硬塞给他一个臭鸡蛋一样:“朋友?什么朋友送你这么昂贵的东西?”昂贵?这玩艺很贵吗?拿来干嘛,闻着都杀眼睛。二哥恨不得一掌pia死我:“价值连城,连城!!!苏富比几年前出过一幅,十七仿的,卖了上千万美金。”听到这里我觉得第一这个人居然懂点艺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第二品德实在不算坏,至少他没有一边心中悸动如潮,一边故作淡定的跟我说:“哎,这东西污染环境对人体有毒,给我两百块我帮你处理了。”虽然依依不舍,还是拿回给我,看我大大咧咧卷巴卷巴,那样子之叫一个心疼,好像我手里卷的是他亲儿子。我看了不落忍,一伸手:“送给你。”他今天受惊不小,有损智力,粘上毛比猴还精的一个人,硬是不敢信我说的话,我看他一副老年痴呆提前的样子,干脆往他手里一塞:“喏喏,给你。”他双手抱着那幅画,愣了半天,终于憋出两字:“为啥?”我摇摇头:“我不懂这些东西,朋友送我做造型参考的,现在参考完了。”就算可以换上千万美金,我可以拿去做什么?我想要的,就算将全世界的黄金堆积起来去换,也是换不回来的。二哥见我不是开玩笑,忽然一把拉住我:“我不能要。”换别人看了,一定说这二位是傻子---几千万美金呢朋友,推来推去的,怕钞票太多砸死人么?跟你说可以用支票嘛!!他拉住我,另一只手死死抱住那幅画,对我说:“这么珍稀的东西,你愿送我不敢收,怕折福,但是我能不能借回去一个晚上?”一个晚上?送你不要,你偏要借,是像西游记里那位老方丈一样么?借回去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伤心,然后派两个小秃驴来干掉我?他好像没有看过西游记,面对我疑惑的眼光沉默一阵,轻轻说:“我女朋友是学油画的,研究主题是十六世纪的人物主题油画,我想给她看看。”背脊上一阵寒,我想起他说女朋友死了。他洞察我的心思,微微点头,说:“嗯,我家里供了她的灵位,请你帮我这个忙。”能帮人忙,那就帮吧。谁都想过得好一点,就算努力再努力也不得。理所当然我仍然得到了广告女主角的工作,大卫王虽然跋扈,在二哥面前大体上都是乖的。何况他看到我新的造型出来,除了倒抽一口凉气,没其他什么可以挑---不是要苏格兰玛丽女王吗,给你一个活的如何。工作顺利完成,已经是晚上十点。我在摄影棚门口等车,一边想杰夫这阵子会在哪里,会不会又跑回去上班了。很多年来我没有挂念过谁,这感觉于我,像事隔多年再一次上真冰场,动作要领依稀浮现,身体却早不堪负担。忽然两声喇叭响在耳边,二哥开一辆霸道吉普停在身边,冲我喊:“没开车?我送你。”拿了我一幅几千万美金的画,偶尔当当司机也是应该的。我老实不客气爬上车,他说:“去哪?”我想都没想冲口而出:“三生。”这地方没开两天,想不到二哥也知道,说认识几个圈里人还投了点资,装修花了好大一笔设计费,假假的是名师手笔,又说:“哎,我都好久没出去喝酒了,干脆我们一起去吧。”人家说好久没出去混了我相信,二哥说出来我真不信,他转脸看看我似笑非笑的样子,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真的,这段时间都没什么心思。”随之沉默下来,转头看看后座,那副无厘头出现的玛丽女王画像静静躺在座椅上。二哥这晚和我去了三生,之前我还陪他回了一趟家,在本城有名的湖滨别墅区,住户非富则贵,看来他从旗下艺人身上,的确是捞了不少银子。他要回家的原因,是因为那幅画实在太重要,不锁进保险箱再压上两块青砖,无论如何不能放心。我听了不以为然,招来人大惑不解,说,要不就是我打心眼里知道那幅画是假的,只不过仿造技术超一流,要不就是我脑子进了水,看着金山银山没动静,非要嘿唷嘿唷接工作来白手起家。听到家字我脑子里有一点短暂的空白,感觉上这一种物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倘若一定要提我能感受得到的部分,仿佛就是本与我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十一点半到三生门口,外面没有见到杰夫,我忍不住四处张望,却很快被二哥拉了进去,他于这种场合,犹如鱼与水,相得益彰,情投意合,刚刚回家那几分钟,还换了黑t牛仔,活脱脱一身行动装。叫了酒,在卡座里乐不可支的四处张望,忽然说:咿,那边有个小妞质素不错,我去去就来。一跃而起,三两下便消失在拥挤喧嚣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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