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便领文若虚进去阁上看,又叫张、褚二儿&ot;一同去看看。其余列位不必了,请略坐一坐。&ot;他四人进去。众人不进去的,个个伸头缩颈,你三我四说道:&ot;有此异事!有此造化!早知这样,懊悔岛边泊船时节也不去走走,或者还有宝贝,也不见得。&ot;有的道:&ot;这是天大的福气,撞将来的,如何强得?&ot;正欣羡间,文若虚已同张、褚二客出来了。众人都问:&ot;进去如何了?&ot;张大道:&ot;里边高阁,是个土库,放银两的所在,都是捅子盛着。适间进去看了,十个大桶,每桶四千又五个小匣,每个一千,共是四万五千。已将文兄的封皮记号封好了,只等交了货,就是文兄的。&ot;主人出来道:&ot;房屋文书、缎匹帐目,俱已在此,凑足五万之数了。且到船上取货去。&ot;一拥都到海船。
文若虚于路对众人说:&ot;船上人多,切勿明言!小弟自有厚报。&ot;众人也只怕船上人知道,要分了用钱去,各各心照。文若虚到了船上,先向龟壳中把自己包裹被囊取出了。手摸一摸壳,口里暗道:&ot;侥幸!侥幸!&ot;主人便叫店内后生二人来抬此壳,分忖道:&ot;好生抬进去,不要放在外边。&ot;船上人见抬了此壳去,便道:&ot;这个滞货也脱手了,不知卖了多少?&ot;文若虚只不做声,一手提了包裹,往岸上就走。这起初同上来的几个,又赶到岸上,将龟壳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又向壳内张了一张,捞了一捞,面面相觑道:&ot;好处在那里?&ot;
主人仍拉了这十来个一同上去。到店里,说道:&ot;而今且同文客官看了房屋铺面来。&ot;众人与主人一同走到一处,正是闹市中间,一所好大房子。门前正中是个铺子,旁有一弄,走进转个弯,是两扇大石板门,门内大天井,上面一所大厅,厅上有一匾,题曰&ot;来琛堂&ot;。堂旁有两楹侧屋,屋内三面有橱,橱内都是绫罗各色缎匹。以后内房,楼房甚多。文若虚暗道:&ot;得此为住居,王侯之家不过如此矣。况又有缎铺营生,利息无尽,便做了这里客人罢了,还思想家里做甚?&ot;就对主人道:&ot;好却好,只是小弟是个孤身,毕竟还要寻几房使唤的人才住得。&ot;主人道:&ot;这个不难,都在小店身上。&ot;
文若虚满心欢喜,同众人走归本店来。主人讨茶来吃了,说道:&ot;文客官今晚不消船里,就在铺中住下了。使唤的人铺中现有,逐渐再讨便是。&ot;众客人多道:&ot;交易事已成,不必说了。只是我们毕竟有些疑心,此壳有何好处,值价如此?还要主人见教一个明白。&ot;文若虚道:&ot;正是,正是。&ot;主人笑道:&ot;诸公在了海上走了多遭,这些也不识得!列位岂不闻说龙有九子乎?内有一种是鼍龙,其皮可以幔鼓,声闻百里,所以谓之鼍鼓。鼍龙万岁,到底蜕下此壳成龙。此壳有二十四肋,按天上二十四气,每肋中间节内有大珠一颗。若是肋未完全时节,成不得龙,蜕不得壳。也有生捉得他来,只好将皮幔鼓,其肋中也未有东西。直待二十四肋完全,节节珠满,然后蜕了此壳变龙而去。故此是天然蜕下,气候俱到,肋节俱完的,与生擒活捉、寿数未满的不同,所以有如此之大。这个东西,我们肚中虽晓得,知他几时蜕下?又在何处地方守得他着?壳不值钱,其珠皆有夜光,乃无价宝也!今天幸遇巧,得之无心耳。&ot;众人听罢,似信不信。只见主人走将进去了一会,笑嘻嘻的走出来,袖中取出一西洋布的包来,说道:&ot;请诸公看看。&ot;解开来,只见一团绵裹着寸许大一颗夜明珠,光彩夺目。讨个黑漆的盘,放在暗处,其珠滚一个不定,闪闪烁烁,约有尺余亮处。众人看了,惊得目睁口呆,伸了舌头收不进来。主人回身转来,对众客逐个致谢道:&ot;多蒙列位作成了。只这一颗,拿到咱国中,就值方才的价钱了;其余多是尊惠。&ot;众人个个心惊,却是说过的话又不好翻悔得。主人见众人有些变色,取了珠子,急急走到里边,又叫抬出一个缎箱来。除了文若虚,每人送与缎子二端,说道:&ot;烦劳了列位,做两件道袍穿穿,也见小肆中薄意。&ot;袖中摸出细珠十数串,每送一串道:&ot;轻鲜,轻鲜,备归途一茶罢了。&ot;文若虚处另是粗些的珠子四串,缎子八匹,道是:&ot;权且做几件衣服。&ot;文若虚同众人欢喜作谢了。
主人就同众人送了文若虚到缎铺中,叫铺里伙计后生们都来相见,说道:&ot;今番是此位主人了。&ot;主人自别了去,道:&ot;再到小店中去去来。&ot;只见须臾间数十个脚夫拉了好些杠来,把先前文若虚封记的十桶五匣都发来了。文若虚搬在一个深密谨慎的卧房里头去处,出来对众人道:&ot;多承列位挚带,有此一套意外富贵,感谢不尽。&ot;走进去把自家包裹内所卖洞庭红的银钱倒将出来,每人送他十个,止有张大与先前出银助他的两三个,分外又是十个。道:&ot;聊表谢意。&ot;
此时文若虚把这些银钱看得不在眼里了。众人却是快活,称谢不尽。文若虚又拿出几十个来,对张大说:&ot;有烦老兄将此分与船上同行的人,每位一个,聊当一茶。小弟在此间,有了头绪,慢慢到本乡来。此时不得同行,就此为别了。&ot;张大道:&ot;还有一千两用钱,未曾分得,却是如何?须得文兄分开,方没得说。&ot;文若虚道:&ot;这倒忘了。&ot;就与众人商议,将一百两散与船上众人,余九百两照现在人数,另外添出两股,派了股数,各得一股。张大为头的,褚中颖执笔的,多分一股。众人千欢万喜,没有说话。内中一人道:&ot;只是便宜了这回回,文先生还该起个风,要他些不敷才是。&ot;文若虚道:&ot;不要不知足,看我一个倒运汉,做着便折本的,造化到来,平空地有此一主财爻。司见人生分定,不必强求。我们若非这主人识货,也只当得废物罢了。还亏他指点晓得,如何还好昧心争论?&ot;众人都道:&ot;文先生说得是。存心忠厚,所以该有此富贵。&ot;大家千恩万谢,各各赍了所得东西,自到船上发货。
从此,文若虚做了闽中一个富商,就在那里取了妻小,立起家业。数年之间,才到苏州走一遭,会会旧相识,依旧去了。至今子孙繁衍,家道殷富不绝。正是:
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
莫与痴人说梦,思量海外寻龟。
卷二姚滴珠避羞惹羞 郑月娥将错就错
自古人心不同,尽道有如其面。
假饶容貌无差,毕竟心肠难变。
话说人生只有面貌最是不同,盖因各父母所生,千支万派,那能勾一模一样的?就是同父合母的兄弟,同胞双生的儿子,道是相象得紧,毕竟仔细看来,自有些少不同去处。却又作怪,尽有途路各别、毫无干涉的人,蓦地有人生得一般无二、假充得真的。从来正书上面说,孔子貌似阳虎以致匡人之围,是恶人象了圣人。传奇上边说,周坚死替赵朔以解下宫之难,是贱人象了贵人。是个解不得的道理。
按《西湖志余》上面,宋时有一事,也为面貌相象,骗了一时富贵,享用十余年,后来事败了的。却是靖康年间,金人围困汴梁,徽、钦二帝蒙尘北狩,一时后妃公主被虏去的甚多。内中有一公主名曰柔福,乃是钦宗之女,当时也被掳去。后来高宗南渡称帝,改号建炎。四年,忽有一女子诣阙自陈,称是柔福公主,自虏中逃归,特来见驾。高宗心疑道:&ot;许多随驾去的臣宰尚不能逃,公主鞋弓袜小,如何脱离得归来?&ot;颁诏令旧时宫人看验,个个说道:&ot;是真的,一些不差,&ot;及问他宫中旧事,对答来皆合。几个旧时的人,他都叫得姓名出来。只是众人看见一双足,却大得不象样,都道:&ot;公主当时何等小足,今却这等,止有此不同处。&ot;以此回复圣旨。高宗临轩亲认,却也认得,诘问他道:&ot;你为何恁般一双脚了?&ot;女子听得,啼哭起来,道:&ot;这些臊羯奴聚逐便如牛马一般。今乘间脱逃,赤脚奔走,到此将有万里。岂能尚保得一双纤足,如旧时模梓耶?&ot;高宗听得,甚是惨然。颁诏特加号福国长公主,下降高世綮,做了附马都尉。其时江龙溪草制,词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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