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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第1页)

更新时间2006-05-2915:35:00字数5133

佟雷他们执行设伏任务走后,周援朝一直闷闷不乐,天天茶不思、饭不香,平时话也懒得说。值班勤务频繁加上天热休息不好,夜里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动辄被噩梦惊醒,精神头大不如前。常独自一人来到古藤缠绕的石岩上枯坐,望着远山心事重重,默默地吸着烟,许久,一动不动。每当这时,只有小猴&ldo;淘淘&rdo;在不远处爬上爬下,无忧无虑玩耍。

尽管他在人前人后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悲哀和不祥的阴影时刻笼罩在心头,从那日渐削瘦的面庞和沉默不语的背影,明眼人一望便知他思想沉重内心焦灼。

周援朝又一次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个梦魇般的可怕夜晚。

当他在瑟瑟秋风里匆匆赶回家时,掩映在棕榈丛中的小洋楼,里里外外已是一片狼籍,花花绿绿的标语、大字报铺天盖地糊满墙壁,父亲的名字被打上红&ldo;&tis;&rdo;,&ldo;叛徒&rdo;、&ldo;特务&rdo;、&ldo;走资派&rdo;,一串串罪恶的字眼触目惊心令人发指。那辆熟悉的黑色&ldo;吉姆&rdo;轿车不见了踪影,家里被翻箱倒柜查抄一空,只有两个妹妹和小弟,惊恐万状抱成一团藏在楼梯下的黑影里。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望着眼前的一切,他仿佛见到父母被批斗、被殴打、被辱骂、被肆意践踏尊严,不由得义愤填膺心如刀绞。

&ldo;哥哥‐‐&rdo;弟妹们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

&ldo;不怕,小弟不怕。&rdo;周援朝全身战栗,把最小的弟弟揽在怀中。

&ldo;来了好多人,拳打脚踢把爸爸妈妈捆走了,把家也抄了、砸了,还骂我们是狗崽子。我跟他们讲理就打我。&rdo;大妹妹气愤地诉说,倔强的额头上全是血,&ldo;哥,咱们怎么办哪?我跟他们拼了!&rdo;

&ldo;傻话,拼什么拼?小弟小妹扔下不管啦?&rdo;周援朝从床单上撕下布条,给大妹包好伤口,又问,&ldo;爸爸妈妈临走说什么了?&rdo;

满面泪痕的小妹凑到耳边,压低声音机警地说:&ldo;妈妈悄悄跟我说,跑!让咱们跑!&rdo;

周援朝想了想:&ldo;对,这个家不能待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现在就走!把你们安顿好,我再去打听爸爸妈妈的下落。记住,要相信他们都是好人、是革命者,绝不是坏人,更不是敌人!&rdo;

举目无亲的周援朝,把小弟小妹临时安置在跟随他家十五年的老保姆赵妈妈家里,又匆匆送大妹登上开往江西老家的列车。在一个风高夜暗的晚上,他悄然离开了这座养育了他,而又抛弃了他的城市,从此,骨肉分离各奔东西,无家可归颠沛流离的生活开始了。

在四处飘流的日子里,周援朝满腔的&ldo;革命热情&rdo;渐渐冷却下来,转而用疑惑的目光去审视周围的一切。虽然他同许多年轻人一样,无法判断这场运动带来的是是非非,更不可能&ldo;逆历史潮流而动&rdo;,倒行逆施去当革命的&ldo;绊脚石&rdo;,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红色浪潮席卷神州大地每个角落时,想方设法避开无处不在的伤害,混口饭吃,勉强生存下去。那段孤独辛酸的岁月,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创痛和难以平复的伤痕。每当回想起来,都会心惊肉跳不寒而栗。然而,噩梦并未结束,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周援朝不怕死,他常想:部队就是我的家,战友就是我的亲人,我决不离开这个充满温暖的家!即使洒尽鲜血战死沙场也心甘情愿,也许那才是人生最好的归宿,事实将证明,一个革命者的后代有着怎样的拳拳报国之心!

其实,周援朝对提干、当军官没敢抱太大奢望,这些年的磨难使他潜意识里多少有些自卑,他觉得在&ldo;家庭包袱&rdo;没有彻底甩掉之前,什么个人前途,那只是虚无飘渺的幻想,因为政审这一关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能留在部队继续服役,参加出国作战,已经是上苍有眼,他心满意足了。因此,尽量不去多想那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免得心猿意马,乱了方寸。可最近发生的一切却再次无情地揭开了周援朝心灵上的疮疤,使他心神不安饱受煎熬。

背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周援朝从纷乱的回忆中拉回思绪,转过脸看时,连长沈长河拿一柄竹扇已经来到近前,他忙起身迎上去。

两人在被雨水冲刷过的洁净光滑的大石上坐定,沈长河半开玩笑地说:&ldo;怎么,当年的&lso;周司令&rso;、如今指挥连的五虎上将,一个人跑到老林子里,是琢磨破敌良策,还是钻牛角尖哪?&rdo;

&ldo;什么周司令啊?&rdo;周援朝苦笑着摇摇头,&ldo;小队长,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分明是当年愚昧无知,又不是光荣的事。我这是闭门思过,正反省呢。&rdo;

沈长河假装惊奇地问:&ldo;闭门思过?思什么过?犯错误啦?&rdo;

&ldo;没有。&rdo;

&ldo;没犯错误思什么过?是不是闹情绪啦?&rdo;沈长河又问。

&ldo;也没闹情绪,不知怎么的,这些天脑子有点乱,其实你都一清二楚,就别明知故问了。&rdo;

沈长河笑了:&ldo;你看看,还是有情况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很多同志都看出来了,因为提干的事,你思想有波动。按说以你的能力和表现,当个排长完全能够胜任,群众威信也不错,大家都服气,觉得这个无线排长是众望所归非你莫属。可是,现在遇到些阻碍,战士中间也有议论、猜测。在这种时候,周援朝,你犯了一个错误!&rdo;沈长河表情严肃起来,&ldo;你最担心的家庭问题其实只有少数领导知道个一星半点,在任用上稍有犹豫,绝大多数人并不知晓。你的反常情绪会被误认为思想脆弱、经不起考验、不能正确对待组织决定,过多考虑个人前途!特别是在出生入死的战场上,难道允许一个共产党员用这种消极态度来对待个人命运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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