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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ldo;扎!&rdo;

雨下得如同瓢泼,雨声中,只听黄河那令人不安的咆哮,一阵阵地传进城里。这雨声,这水情,是那样的急促,那样的逼人。田文镜翻身上马,在大雨滂沱中冲了出去。

四十六回 送瘟神送走真神仙 哭奇冤哭出解冤人

河堤终于在望了,看得见一盏透着暗黄色光芒的油灯,在雨幕中摇摇曳曳,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田文镜漫步走过大堤,见各处都平安无事,他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他走进那亮着灯光的地方,他知道那是河道衙门设在大堤上躲风避雨的小棚子,却见只有几个民工在这里休息。他抖抖身上已经湿透了的油衣问:&ldo;怎么?就你们几个在这里?河道的官员为什么没来?&rdo;

他问的是现任河道道台汪家奇。这时,一个满身水湿的人走过来说:&ldo;启禀巡抚大人,我们汪道台刚才派人送了信来,说他们家住在包府坑,那里地势太低,怕要进水。他正带着全家搬东西,待会儿雨下小了,也许他就会来了。&rdo;说着,恭恭敬敬地送上一杯水来。

田文镜勃然大怒,&ldo;啪&rdo;地把茶杯摔了个粉碎,他狞笑着说:&ldo;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喝水!&rdo;他站在那里也不肯坐下,停了一会儿,他突然问,&ldo;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这里的民工吗?&rdo;

巡抚大人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可把棚子里面的人吓坏了。几个民工小伙子看事不对,连忙跟斗把式地跑了出去。只有刚才递茶这位没来及跑,他低声下气地说:&ldo;回巡抚大人,小的武明,不是民工,而是这河泊所的管事。&rdo;

田文镜一字一板地说:&ldo;记着,我这就发出宪牌,从现在起,由你暂署河道衙门的差使!&rdo;

武明吓了一跳,他连连叩头说:&ldo;中丞爷,这可使不得呀!小的这个河泊所管事,是八品,离河道道台的四品官差着好几级呢!再说,汪观察他……&rdo;

&ldo;以后这里不再有什么汪观察、汪道台了。八品也好,四品也罢,都是要人做的官,不是人,他就不能当这个官!&rdo;田文镜转过身来,对跟着他的戈什哈吩咐一声,&ldo;明天你进城去找着这位汪观察,告诉他,要他好好地看家,连鞋也用不着湿。叫他稳稳地坐在家中听参吧!&rdo;

远处似有人声,还有八盏彩绘的玻璃风灯走了过来。田文镜以为是那个汪道台来了,心想,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叫你了。皇上对下边办事的人,从来都是说升就升,说贬就贬的,我这一手就是跟着皇上学的。

可是,他刚一抬头,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进来,紧跟其后的又是两个不男不女的人。田文镜还没缓过神来呢,又有一个既普通而又特殊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这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就在田文镜眯着眼看的这功夫,站在他面前的人说话了:&ldo;怎么,你当了巡抚眼睛里就没有朕了吗?&rdo;

&ldo;啊?!&rdo;田文镜觉得眼前一亮,&ldo;万岁……臣田文镜……恭叩皇上金安!请万岁恕臣……&rdo;他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雍正笑笑坐在一个小凳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惊慌失措的田文镜,又回头向外边喊了一声:&ldo;廷玉,你也进来吧。你的身子骨弱,比不得德楞泰和张五哥他们。哎,这位是谁呀,朕进来之前,听你们说得挺热乎嘛。&rdo;

武明刚刚还和田大人说话,一转眼间,棚子里又来了皇帝,可真把他吓坏了。其实,这个皇帝他已经见过多次了。这几天,老见他带上两三个人,到这里来转悠,时不时地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武明以为,他不过是开封城里哪家财主的阔公子、阔老爷、到河堤上来看热闹的罢了。谁能想到,这个人竟然是皇帝呢?直到雍正问到他脸前,他才结结巴巴地说:&ldo;奴才叫武明。您就是万岁爷?这可是从天上下来的真龙啊!万岁爷您也太辛苦了……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会到这儿来呢……奴才不认识您,奴才的眼睛长到屁股上了……&rdo;

雍正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ldo;好好好,说得真好……哈哈哈哈。哎,你是这里管棚子的吧,能不能给我们弄点吃的来,尽一尽你的地主之谊嘛!&rdo;

武明连忙说:&ldo;能,怎么不能呢……不过,这里离城太远,就怕万岁爷等不及……&rdo;

&ldo;哎?谁叫你去弄山珍海味呢?你平常不吃饭吗?这里有什么,你随便弄点就成,最少也能给我们做点热汤吧。&rdo;

武明跑着出去了,雍正又说:&ldo;廷玉,你也坐下,田文镜你起来说话。&rdo;

田文镜站起身来,却一眼瞄见张廷玉和平日大不一样了。往常见到这位宰相时,他总是那么修洁,那么端庄,可今日浑身精湿不说,就连鞋子也全都泡透了,一坐下,地下马上就汪了一滩水。他心中正在诧异,雍正笑着说话了:&ldo;你不要再看了。张廷玉是淋着雨步行来到这里的;朕是张五哥背着过来的;而你这位巡抚大人,大概与我们全不相同,你是骑马来的吧?所谓的君臣分际,其实不过如此。这就是老百姓们说的,人和人不一样嘛。&rdo;

田文镜听皇上说到这里,突然灵醒了过来。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责任,他爬起身来一躬说道:&ldo;不行!皇上不能在这里了。您听,外面风狂雨骤,雷电交加。请皇上和张大人立刻回城,由臣在这里守夜……&rdo;

张廷玉刚进来时,由于被河风吹得浑身几乎冻僵了,直到现在才暖和过来,看田文镜这紧张的样子,他笑了:&ldo;田中丞,你不要怕。河堤下就泊着皇上的御舟,洛阳的三十艘官舰也在这里护航保驾。你怕的什么呢?是不是你这个大堤不结实?我告诉你,开封城里也未必有这里更安全。&rdo;

雍正接过话头说:&ldo;田文镜,朕看,你自己心里就对这河堤不放心。你请朕进城,不就正好说明了,你自己就怀疑它能不能保得住吗?&rdo;

田文镜慌了:&ldo;万岁……要是这样说,臣可无言上对主子了‐‐臣只不过为了预防万一……&rdo;

雍正站起身来说:&ldo;唉,难为你还有这样的心思。可是,你应该知道,朕要的不是&lso;万一&rso;,而是&lso;万全&rso;!你没有治过河,也不知道这条河的厉害。你这里下雨,淹的却是下游啊!告诉你,朕来开封已经六天了,就住在与你相隔几步之遥的老城隍庙里。朕看到,你自上任以来,没吃过一顿安生饭,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朕知道你是个好官,是个清官,你办差尽心尽意,朕也全都知道。&rdo;田文镜听到这里,心里一热,刚要逊谢,却被雍正止住了,&ldo;但朕还是要说你。你的心思一半用在民政上,另一半却用来对付朕。你想得最多的,恐怕还是怎样讨朕的欢心。想千方百计地保住今年大河不决堤,想让别的督抚们挑不出你的一点毛病。朕说的是吗?&rdo;

雍正这话说得可真够尖刻的了,果然是句句诛心,针针见血。田文镜就是想辩,也说不出口来。但他想想自己的难处,却又不甘心受到这样的责备:&ldo;……万岁教训得是。臣不过是想,能保住今年不决堤,就能争得秋季一个好收成。这样,明年治河就有银子了。说实话,臣现在缺的就是银子……&rdo;他趁机把筹款的难处说了一遍,却没敢说出向臬司借钱的事。到现在他才突然想到,这笔钱来得太容易了,说不定自己要被砸在里头;也是到现在他才明白,邬思道临走时说&ldo;可疑之利不可收,得之易时失之易&rdo;那句话,也许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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