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声音传入他耳朵里:&ldo;我的打算?还能是什么?我们这里来来去去比的还不是那几样?……&rdo;时间翻过燥热的八|九月,姗姗染黄翠绿的叶尖。这不算一个好天气,灰白的雾气弥漫了半个城市,风吹一阵,就扬一阵尘沙。洲际酒店的娱乐室内,一圈人坐在沙发上,围了贺海楼说笑聊天。这间不设窗户、墙壁包着厚厚隔音材料的娱乐室整体装修呈紫红色,红绿光线自天花板交错投下,把每一个人都照得五光十色,彼此之间目光相交,连呼吸都是暧昧的。贺海楼懒洋洋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摆在大厅前端的两个立体大音箱将一首摇滚乐播放得淋漓尽致。震耳欲聋的环境里,所有人说话都要提高嗓门,新跟着贺海楼的女孩更是整个身体都贴到他身上,凑在他耳边说一声笑一阵。&ldo;滚一边去。&rdo;贺海楼的声音在这吵闹的包厢里不大,但足够周围的人都听清楚。这个新跟着贺海楼的女孩并不是之前贺海楼和顾沉舟赛车时带的。她有一双大眼睛,笑起来会浮现两对小酒窝。听见贺海楼的这句话,她显然有些难堪,眼睛都泛红了,却撑着不肯掉眼泪,只咬着嘴巴倔强地看着贺海楼。周围的交谈慢慢安静下来。播放完摇滚乐的卡拉ok机自动跳到下一首歌曲,舒缓的情歌吹开娱乐室内的凝滞。贺海楼慢慢睁开眼,目光朝坐在身旁的人脸上一扫:&ldo;没听见我的话?&rdo;&ldo;没有!&rdo;女孩大声说,眼睛瞪得圆圆的,气鼓鼓的样子,&ldo;别人给你气受你回来就撒到我身上?&rdo;&ldo;呦,知道得很清楚嘛,&rdo;贺海楼点点头,&ldo;然后呢?&rdo;然后?女孩一怔,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贺海楼却笑道:&ldo;你真当自己是我女朋友啦?就凭你那张脸?&rdo;红色很快从女孩的眼底蔓延到她两颊,她猛地站起身,刚刚又气愤又无助地说了一个&ldo;你&rdo;字,就被贺海楼一脚踹开。娇小的身体重重撞到茶几上,忽然的碰撞让几个放在桌子边沿的酒杯滚落到地上,酒液泼出,一下浸湿地毯。贺海楼目光微垂,唇边噙着笑意:&ldo;没有女表子的演技,又没有女表子的敬业,你当我是傻的还是瞎的?不要让我再说一遍,&rdo;他的声音变得不耐烦又冰冷,&ldo;现在滚出去。&rdo;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女孩捂着肚子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跑出娱乐室。贺海楼又闭上眼睛,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休息。娱乐室里的气氛尴尬了好一会,终究没能恢复,三三两两的人站起来跟贺海楼告辞。贺海楼也没有再张开眼,统一淡淡应了一声。不过一会,偌大的娱乐室内就只剩下他一个坐着。过了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歌曲与歌曲间歇的那一段少少安静里,蓦然响起手机刺耳的铃声。贺海楼撩开眼皮看了手机上的号码一眼,伸手按掉。几息过后,同样的号码再一次打进来。贺海楼又伸手再按掉。如此几次之后,手机安静了一段又迅速震动起来,贺海楼看着跳跃在手机屏幕上的&lso;贺南山&rso;三个大字,足足停了一分钟多,才接起电话。饱含怒气的中年男音立刻从电话那头传来:&ldo;你没事去招惹顾家小子干什么?&rdo;贺海楼坐直身体,单手起了瓶塞,微斜瓶身,琥铂色的液体泊泊流入玻璃瓶中。他慢吞吞笑道:&ldo;我没有啊,伯父,很明显是顾沉舟在整我嘛‐‐你看这一个月我的公司都损失了多少?&rdo;&ldo;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rdo;&ldo;我做了什么?&rdo;贺海楼脸上笑容不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旋开瓶盖,对着玻璃杯敲了敲瓶身,一颗,两颗,三颗。贺海楼手一松,瓶子掉在玻璃台上,里头的白色药片洒出一片。电话那头似乎静默了一下,接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ldo;安分一点,我最近在和顾新军合作。&rdo;&ldo;我怎么会不听您的话呢‐‐&rdo;他柔声说,拿起桌上的酒杯将里头的液体连同药片一饮而尽,又松开手,让杯子掉落到地毯上,敲出一声闷响。&ldo;我一定‐‐&rdo;他拖长声音,指尖敲着沙发,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ldo;会听您的话‐‐&rdo;19、在房间里京城最近的风向有些不对劲。四九城某个圈子里,不管地位高的地位低的,还是消息灵通或者不灵通的,在十月中旬的这一段时间里,都切切实实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南环市招标局管理局的招标大厅里,稀稀落落地坐着数位企业代表。招标活动的负责人在上头放出一个个建设项目,底下连流了三个标的辉煌实业代表看上去都快哭了。&ldo;这是怎么了?&rdo;底下有交好的企业代表小声交谈,&ldo;我记得辉煌为这几个标下了好大功夫,不是早放出风打通所有关节了吗?&rdo;&ldo;你没听说?几个京城里的大少在掰手腕呢。&rdo;被问的代表看看不是自己要投的标,也乐得打发下时间。&ldo;这还真没听说!老哥给弟弟说说?&rdo;问人的显然吃了一惊,&ldo;辉煌的背景不是很硬么?这几年可牛气的不得了啊。&rdo;&ldo;嗨,有什么好说的?那些个公子哥办不成事情搅合的能力倒是一等一,&rdo;说话的代表显然心有戚戚,旋即又笑道,&ldo;辉煌的背景硬归硬,不过我听说出手的可是顾大少,这回辉煌是真倒了血霉了。&rdo;&ldo;顾大少?‐‐那个顾大少?&rdo;问人的口吃了一下。&ldo;不然还有哪个?顾组织部长的大儿子!沈少早几年出去之后就不轻易出手了,邱‐‐&rdo;他轻轻掠过现任领导人的姓,&ldo;是向来不太管这个的,倒是顾大少刚从国外回来,听说是想进去,现在大概是让人看看他的手腕吧。&rdo;还没进去就先烧出一把火。问话的人脸色苍白、额头汗水淋淋的辉煌代表,唏嘘一声:&ldo;还真是不容易,这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rdo;&ldo;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嘛……&rdo;这样对话在这一个月里并不少见。甚至贺海楼身旁,也正坐了一个不住拿手帕擦额头冷汗的中年胖子。天空的骄阳将属于夏日灰烬里最后的一点星火点燃,银色的轿车静静停在一个土黄色老旧小区斜对面的路肩上。只容两个人并肩的狭小巷道如蛛网般四通八达,不时蹿出一两个追打玩闹的孩子,各种生活垃圾装在红塑料袋或直接暴露,堆在小区的出口位置,不时路过一只流浪猫狗,进去翻找食物。在垃圾堆往右的数十步的位置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似乎在说些什么,人群中间两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看上去像是什么公司职员的青年也在说话,但看神情似乎是在赔笑解释什么。&ldo;贺少,您看这个,这个真的不行……&rdo;中年胖子低声下气地说,&ldo;我们都准备了这么久了,也和居民谈好拆迁款甚至预付了一部分,上头怎么能说不批就不批了呢。&rdo;贺海楼从口袋掏出一根烟,刚夹在手上,胖子就连忙摸出打火机,将火凑到贺海楼面前替他点燃烟头,近乎谦卑地说:&ldo;贺少请。&rdo;贺海楼抽一口弹弹手指,细碎的烟灰掉落在车内的手工地毯上,一点火光在米色的绒毛间明灭:&ldo;谁让你们自己工作不过关,让顾沉舟抓到了把柄?实话跟你说吧,&rdo;他淡笑一声,&ldo;你们要是规规矩矩每一个环节都做到位,我在这里坐着顾沉舟也没法讨到什么好,结果你们呢?做假账虚报收益,贿赂官员拿到投标,各种名目克扣员工工资,数个项目达不到检测标准‐‐这些就算了,违了这么多的法攥取这么多额外的利润,居然连个假账都做不利索,被人半天就查了出来,你说你有什么用?‐‐顾沉舟不找你下手,又找谁下手去?&rdo;辉煌的老总跟在招标局的下属一样,表情看上去都快要哭了:&ldo;贺少,不是我推脱,关键现在谁不这样做?&rdo;听见对方这么说,贺海楼倒是一乐:&ldo;那就怪你运气不好被顾沉舟看上了。&rdo;中年胖子真的要哭了:&ldo;贺少,贺少,千万斡旋斡旋,斡旋斡旋,这个项目如果不成功,我赔了公司还要背上数千万的债啊,顾少有什么不满意但求说一说,我一定改,马上改!&rdo;贺海楼心道他不满意的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就顾沉舟那样的身份难道还能特意盯了一个小商贩?‐‐不过这胖子确实是倒了霉了,顾沉舟一伸手就揪住了他,还是整一个筛子……想到这里,贺海楼顿一顿,眸光深了几分。平常倒没有特别去计较,但跟他有来往的几家公司,像这个胖子的绝对不少。倒是顾沉舟,平时比谁都玩得出,可这几天查来查去,竟然没有一个和他联系着,唯一的母家沈家,他暂时也动不了。而那些体制里的,少数几个和他走得近的,一时半会也撬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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