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娇被萧复遣送回兰陵后,度过了漫长的恢复期,那段时间很煎熬,煎熬到她反复回忆着她和荀钊过去点点滴滴,她才多大,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这个年纪还是懵懂的。
杨连娇并不是生来就娇纵混账,几十年前的杨家,因为梁国被灭,他们悉数被充做了奴隶,真的要算起来,杨家是萧复母亲的母族,杨连娇的父亲和萧复母亲才是表兄妹,可是梁国灭亡后,梁国公主的身份太过危险,萧复母亲为了躲避追杀,才对外宣称,她是杨家女,可是梁国人的体貌特征太明显,她这样漂亮的胡女,在那些雍人眼里,是可以随意亵玩的玩物。
萧复母亲在最后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向萧渊林透露了身份,并且求他救了自己,萧渊林虽然喜好美色,但却看不上胡人,萧复母亲看穿了,他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便状似无意般透露出自己身带巨款。
她被萧渊林纳入后宅,杨家有萧家庇佑。
可当年的杨家在这兰陵,只是个小小的破落户,萧家却是世家大族,这等身份的人家,就是杨家女去做妾,他们也看不上,萧渊林怕自己的名声不好听,对外散播消息,只说杨家是落魄的士族,在以前也曾有过名望。
所以杨家有了好名声,大抵是以前受过太多苦,杨连娇的父母对杨连娇很娇惯,将她娇惯的无法无天。
一直到杨连娇被接进了萧家,见到了萧复,并且和他一起在萧家生活了整整五年,这五年让她开始明白,大雍对他们这些异族的恶意有多重,分明姑母是萧渊林的姨娘,萧复更是萧渊林的儿子,他们却遭受着整个萧家的欺压,任这些人羞辱嘲讽。
姑母时常会在她耳边告诫。
他们和雍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如果有一天,他们能复国,一定要将雍人踩在脚下,让这些妖魔尝一尝他们曾经遭受的苦难。
渐渐的,杨连娇长大了,渐渐的,她在骨子里敌视雍人。
虞媗是她见过的第一个柔弱的大雍女人,她和萧复一样,都看不起虞媗,就如同后来,她虽然喜欢荀钊。
但她也瞧不起荀钊。
大雍覆灭,她如愿成了人上人,她可以肆意欺辱任何雍人,那时她不懂善恶是非,她只是觉得,既然萧复能将虞媗驯服,她也照样能折断荀钊的脊梁,让他成为自己的丈夫。
她应该算是得逞了的,荀钊和她成了夫妻,一切都沿着她想象中的情景去进行,可她却发现,她离荀钊越来越远,远到她出现在荀钊面前,荀钊都会产生戒备和抵触,她在荀钊眼里是丑陋恶毒的,她不及虞媗半分良善,她这个人从头到脚都令他厌恶。
这段感情,是她一味强求,她对荀钊势在必得,她在以前想要什么东西,从来都能得到,有萧复,有父母,她几乎可以说,是个混世魔王,或许荀钊一直反抗,她逐渐厌倦这种反抗,说不定就和他一拍两散了。
可是荀钊偏偏给了她好脸色,他给她买簪子,尽管那些簪子首饰她并不喜欢,但他对她笑了,即便这笑里有几分敷衍,她还是很开心,她觉得荀钊的心底是有她的。
这份觉得一直到那日荀钊帮着虞媗出逃,终于被撕开了,让她被迫知晓。
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
她最不服输,所以她强迫了荀钊。
至此她和荀钊走到了尽头,她怀孕也不能阻止荀钊出家。
那晚她让萧复下旨和离,她想荀钊终于解脱了。
她也想解脱,可是她被救了下来,萧复在她面前发了很大的火气,字字句句骂她愚蠢。
是蠢啊,不蠢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和荀钊不可能有好结果,不蠢又怎么会自比萧复。
她跟萧复原本就不一样,荀钊和虞媗也不一样。荀钊从没有喜欢过她,虞媗却是实打实的爱过萧复,他们从起点就不同,她却妄想着,有一天荀钊也能爱上自己。
十七岁的她,蛮横无理,可她不可能永远十七岁,人总要长大的,她的孩子没了,她和荀钊最后的那点联系也没了。
她在兰陵的家中,再也见不到荀钊,镐京发生的事,不会有人告诉她,她也不想知道了。
她曾经很爱荀钊,到后来也恨过他,她曾恶毒的想过,如果她带着孩子死了,荀钊肯定会内疚终身,她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他好过。
可惜她没死成,老天爷都不想他们两个有关系,可能是老天爷都可怜荀钊,她死不掉,荀钊便解脱了,或许他会再娶一个妻子,那个妻子说不定温婉贤良,然后他们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多么美好,只有她一个人身处在阴暗里。
她以为她永远也走不出来,只有她记得那个孩子在她腹中待过,所有人都在开心,只有她难过。
过了夏日,兰陵这边的草场生长了起来,很适合跑马。
清早杨连娇被她母亲赶了出来,说她整天闷在房里快发霉了,赶紧去骑骑马玩耍。
她以前最喜欢在草地上骑马奔腾,可如今却萎顿了,她立在自家门前,等着仆人牵来自己的马,路道上人来人往,时而有人嘻嘻哈哈说着闲话。
“我听镐京那边传来消息,真是笑死人,陛下下旨让公主和驸马和离,咱们公主高高兴兴回了兰陵,那前驸马爷想不开,竟然出家了!”
“哈哈哈,这不挺好,公主这样矜贵的身份,岂是他一个前朝旧臣配的上的,早该和离了!咱们公主应当配青年才俊!”
杨连娇望着那些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就茅塞顿开了。
他还是去当了和尚,没有娶妻生子,他应该最恨他的父母吧,宁愿出家也不会再找别的女人。
她干嘛伤心,她是公主,为这种绝情的男人伤心根本不值得,连普通百姓都明白的道理。
往后她走她的阳关道,荀钊进他的和尚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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