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这个词,仿佛在这一刻全然实体化。
他不再是那个活在大家口中的有钱人,不再是那个接地气的同龄人,也不是挡在身前的林霂深,而是真正生活在云端的小少爷。
心底就算烧成一片火海,也无济于事。
今晚厨房做了火锅,林霂深馋了很久,江舒染才同意剔除乱七八糟的内脏食材,让阿姨在家里做。
“我们在满芳庭那个亭子里吃,能吹风。亭子旁边有一排栀子花,这几天正赶上花开,挺香的。”
林霂深说完还想再念叨几句今晚火锅有什么食材,转头发现姜凌神色黯淡,生生止住停了下来。
他浑身都透着不开心,让林霂深吃火锅的欲望减退了一半儿。一路无言到了院里,坐下之后一直盯着他。
满芳庭之所以叫这个名儿,正是因为这个小院子里栽了各种各样的花,有名贵品种也有普通的栀子花荷花之类。
除了林霂深说的一排栀子花,亭子的围栏外还有一口巨大的陶缸,做成了古法生态缸,里面养着鱼,建造出陆地种着植物,水里荷花刚刚伸出拳头大小的花苞。
这个缸直径足有两三米,赵恺又是几声卧槽,“你家这宅子,简直是古董啊!”
“清末前祖辈就建起来的宅子,一百多年了,确实是古董。抗战时期损坏过几次,修修补补有些地方透着工业气息,否则更漂亮。我挺喜欢这里的,寒暑假来住过几次,我妈不太愿意我回来,这几年都没回了。”林霂深边说边观察姜凌,发现他看似在听,眼神一直不聚焦。
于初的事还没释怀?
“为什么?”赵恺问。
“她总觉得远江乱,在她看来就是不入流。”林霂深说,“书香世家的小姐,眼睛长在外太空。”
赵恺笑了一声,又问:“那你大学是考回滨海,还是去首都,出国?”
这个问题让林霂深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林氏这几年在开拓海外市场,我妈希望我出国。”
“谁能想到,我们能和富二代坐在他家院子里吃火锅啊。”赵恺感叹一声,搂着姜凌的肩,“你劫财劫出个宝。”
姜凌回神把他推开,调整好情绪看着林霂深,“你不想去?”
“这由不得我。”林霂深轻笑了一声,“富二代也是有烦恼的,早些年家族斗争,我们家这一支险些被赶尽杀绝,在老爷子手里才稳定下来。到了我爸这一代,又发生过一次动乱,我爸断了一条腿,成了残废。”
“啊?”赵恺半张着嘴愣了愣,“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没事,一条腿而已。”林霂深笑了笑说:“断一条腿,保住了一家老小的命,不值吗?你们应该不看财经新闻,这个老古板在媒体面前装得可好了,拐杖一杵,谁也看不出他装了假肢。”
赵恺摇摇头,“真是比小说还精彩。”
“所以去不去不是我说了算,我转学过来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这一年多就是我最后的自由时光。几辈人拼命守下来的家业,总不能毁在我手上。我不干,担子就要落在林沐羽身上。她一个整天想着谈恋爱的小公主,骨头渣渣都剩不下。”
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连媒体都没挖出来,轻而易举说出来是因为相信他们不会说出去,也是话里话外提醒姜凌,于初那种人,算不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苦难,不尽相同而已。
林霂深说完靠在椅子上仰头望着亭子的大梁,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又觉得心堵。
姜凌盯着他看了会儿,心尖颤了颤,低声说:“那你还一天烦你妈?”
可算是活过来了。
林霂深瞥了他一眼,“我是烦她,又不是讨厌她。她那人控制欲太强了,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非得一天念三遍,耳朵都起老茧了。”
“你还想得挺清楚。”姜凌笑了笑。
火锅很快端上来,铜锅里煮着喷香的汤底,林霂深瞬间忘了所有烦心事,看汤冒着泡,先把一份响铃卷倒了进去,“吃饭吃饭,今天有酒今天醉,别管明天怎么死。”
喜笑颜开的样子让姜凌勾了勾嘴角,把面前摆着的橙汁推了一瓶过去,“祝林少前程似锦,平安无虞,以后别忘了我们。”
“你今天也会说人话了?”赵恺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吗?”
“才五斗米吗?”姜凌笑着说:“那些钱够多少个五斗?”
林霂深也笑起来,为姜凌总算活过来而笑,转头让人去把老爷子珍藏的老酒拿一瓶出来。
酒很烈,都没多喝,一人倒了一杯慢慢喝着,四周只有火锅咕噜咕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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