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璧垂下睫毛,将那潋滟双眸遮住,含笑道:“多谢大人抬爱。”“大人青年身居高位,才高志远,还会遇到良配的。”她声音简短沉静,但郑长渊却听出了坚决,知道事已不可为,他本就是聪明人,自然也就绝口不再提此事:“多谢容女官,按前约,今后不再提起。”他凝眸看着容璧,过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其实,容女官是没看上在下吧。我今日才忽然发现,原来男子打扮的容四爷,和钗裙打扮的容女官,果然是有区别的。”容璧一怔,抬眼看向郑探花,探花郎其实是极英俊的男儿,他已经三十多岁,有着令人心折的风度,五官是南方男儿独有的深刻轮廓,他今日着一身绿绒直身袍,墨绿的短绒面料散发着华贵的光泽,佩着羊脂玉腰带,显然今日经过了精心打扮,这样一表人才,平日里言语风趣,敏锐又富有智慧。她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而已……郑探花却觉得之后再也不能说这些了,如今藉着这机会该说一说,也许是不自觉还想要争取一下:“容女官,你性格沉静,兴许是因为长期在宫中生活,凡事谨慎,处处戒备。前日我和你求亲,你虽意外,但审示我的目光居高临下,虽然严苛,却似有认可。当时您身着男袍,‘容四爷’看着在下的目光,是审示的,是评判的。那是上司居高临下评估手下的目光。当时我觉得我是自信的,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能是一个极佳的合作对象。”“无论是诰命富贵,还是衣食荣华,又或者是儿女满堂,我都自信我能超过大部分男儿。”容璧诧异,那是太子在审视郑探花。郑探花看着容璧那双明净双眸:“但今日,你换了钗裙,你看着我的目光,是女子看男子的目光,你看的不是与我成婚后的利弊,不是我身后的财富,不是未来的取舍,你甚至也不是为了太子或者公主效劳思考是否要笼络于我,你看着的就是郑长渊。”“哪怕千万家财,有才有貌,容女官,你都不曾恋慕于我,也不打算为了那些东西而嫁给郑长渊。”“而你的条件才是最难达成的。”容璧看向郑探花,心中并不明白。郑探花一笑:“容女官不问婚姻前途、不求千金聘礼,却只说自己志向在田园之间。”“这是要求长相知,常相守。”“容女官,你想要的东西,确实是最难达成的。”忌日冲霄炼出来的两颗金丹,其中一粒提了位试药的囚犯来试用,那囚犯服下后,面容焕发,双眸迷离,喜洋洋躺在床上,却是仿佛在和虚空中人说话,有时候吃吃笑起,呦呦不已,喋喋不休,之后便闭目沉睡许久,待到醒来,脸上红润,精神焕发。待到囚犯自述,道是服丹后魂飘飘然似离魂,飞上九天,云霄之上仙乡福地,琼楼连苑,瑶树当阶,他见到许多仙女,雪肤花貌,雾袂云裳,群仙齐集,簇拥着他,有仙子好心带着他远远见了昊天上帝,十分威严,又有仙子派了丫鬟服侍于他,他春风一度,妙不可言。元自虚看了去询问试丹效果的内卫回来转述,有些诧异,便命人提了那囚犯来。那囚犯被内卫们押解着到了殿上,尚未来得及跪下,远远看到元自虚便咦了一声大惊失色,远远便已跪下下拜。元自虚远远看到,十分诧异,便让人问他:“尔为何如此?”那囚犯抬起头来,满脸敬畏:“上面那位大人,竟和我在九天之上看到的昊天大帝很是相似!”元自虚一听眼神一眯,倒还是又唤他进殿来,然后细细问了一回,却见那囚犯说得十分细致,尤其是说到那仙女丫鬟服侍于他时,越发眼神飘忽,沉迷之极,忍不住笑问道:“尔不过是个人间囚犯,如何会有仙人眷顾于你?怕不是只是做了一夜黄粱梦罢了。”那囚犯正色道:“小的虽因罪没入掖庭,却也读过几年书,黄粱梦焉知不正是那书生离魂遇仙?小人听那仙子说了,说小的原本无此仙缘,却机缘巧合,得大福气之人庇佑,福气沾了点,方有次一夜仙遇,从此改命,原本寿命不永,如今得此仙缘,虽无升仙之分,却可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小的子孙里,还将出一位大大的名将呢!”元自虚忽然面色一沉,呵斥道:“来人!将这欺君罔上的贼囚拖出去,午门杖毙!”那囚犯一听,满脸惊色,元自虚冷笑道:“如今吾让人杖毙你,看你这命还如何能改?”那囚犯凝视着元自虚,却仍然泰然自若拜了拜:“那仙子说了,命数非恒数,时时改变,大人面貌如昊天上帝,想来亦能决人生死,定人命数。想来此前仙缘,亦是大人所赐,因此小的不怨,只求大人慈悲,赏小的速死,死于大人之命,恐怕还有仙缘。”元自虚沉默了一会儿,命人拖了他下去,待杖了十杖后,又改了主意,命将他拉下去,继续囚禁着。却又让内卫严查这试药的囚犯,身世背景,经历以及在天牢内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是否有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接触过他。皇帝多疑且反覆无常,众人都已习以为常,内卫也便去查那囚犯,如此翻来覆去细查了大半个月,反馈回来并无异常,这囚犯出身武将之家,因父亲贪污被株连入狱,原本是要满门抄斩的,但因着他身体健壮,便被挑到了天牢之内养着试丹之用。元自虚服食丹药已有十年之久,这天牢里养了一大群试药的囚犯,平日都是不许人接触的,而每次试药,也都是内侍和内卫同时过去,两人各抽一签,将数字加起来后除二,得出试药的囚犯的监号,而这囚犯的号牌又是十日一换,并不固定。这正是元自虚亲自拟定的试药的规则,以确保每次试丹的人无法操纵。元自虚接了这查底细的折子,没有说什么,仍然只是放了那折子,也不说要放了那囚犯,却也没有要求继续处死。而这次炼出来的另外一枚丹药,也并没有服,只让人监视看紧了冲霄,冲霄也不急躁,每日只继续炼药读经,打坐清修,全然无心虚之态。而转眼间,时间已又到了先皇后的忌日。太子一大早便起身换了素衣,亲自去地里摘了些冬日的菘菜来,亲手洗了供在净室里,对着沈皇后的画像上了香拜了拜,便打坐入定,午时才出来,用了午膳,然后只捡着瓜果素菜食了,又起身练字,挥笔写下了一首诗,放在案上,面上似有莹泪,但很快排解,又继续看书起来。但他写的诗很快被封了匣子送到了御前。元自虚打开那匣子看了看,看到里头只是随手写的无题的四句诗:“出世无心鹤还山,不留人间度岁寒;偶来云外悠闲身,一去九霄不可攀。”他冷笑了声:“好一个不留人间度岁寒,好一个一去九霄不可攀,太子志向高远啊。”他将那诗掷还御案之上,倒也不置可否,只问道:“今日是沈皇后的忌日,太子没说要去寺庙拜祭?”内卫恭敬回道:“不曾,只在清晨起来,对着先皇后的画像上了香拜过了。”元自虚倒觉得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如今这个时候,太子若是真的和往年一般要求去寺院拜祭,他也未必肯。他如今自然是疑心那无妄老僧是否早已和太子有了勾连。如今又是疑心皇后,又是疑心太子,更是不敢相信那冲霄炼出来的丹药,这难免让他焦躁。然而到了晚间,宫门口尚未落钥之时,承恩侯府却递了折子,国舅承恩侯沈平野求见皇上,说是有急事要奏。元自虚有些意外,沈皇后忌日,前些日子就已命礼部赏了下去,沈平野也求见过,他没有见,就只进了谢恩折子,今日是沈皇后几日,他如何又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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